她是那样的轻,抱在怀里几乎没什么重量。只是,胸口一直不停的起伏着,呼吸之中都伴随着疼痛。
这样的佐婉婉,她说没事,韩珏怎么可能相信呢。
韩珏把她重新抱回床上,他半跪在她面前,低头去摘她腕上的手表,却一次次被佐婉婉推开。
彼此之间,就如同一场拉锯战,韩珏几乎失了耐性,烦躁的扯了扯领口的扣子,然后回头对王岚说,“麻烦出去一下,我有些话想单独和佐婉婉说。”
王岚点了点头,这个时候,她的确不适合继续当高瓦数电灯泡。于是,便起身离开了。
屋内只剩下韩珏与佐婉婉两人,空气静谧,静到彼此的呼吸声都格外清晰。
韩珏抬头凝视着她,目光沉重而忧郁,凝固着一种化不开的沧桑,“婉婉婉婉,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佐婉婉把手背到身后,唇角苦涩的扬着,“不过就是一道丑陋的疤痕,何必再去掀开呢。”
韩珏的手掌一点点握紧,再松开,再握紧,如此反复几次后,才勉强压抑住即将崩溃的情绪。
“傻瓜,发生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佐婉婉的头微微低垂着,只是目光格外的涣散,明明看着他,黑褐色的瞳眸中却找不到他的倒影。
她唇角一直维持着同样的弧度,笑靥很是嘲弄,“告诉你又能改变什么呢?我的孩子就不用死了吗?”
韩珏看着她,无言以对。
只听佐婉婉继续说道,“不过,我的确很傻。那个时候,我拼命的想要找到你,我去过你的公司,去过韩家大宅,在太阳下暴晒几个小时等着你,最后等到的结果,却是你抛下我和宝宝出国的消息。”
“对不起,婉婉婉婉,真的对不起,我不该离开你。”除了对不起,韩珏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还能做什么。
“后来,我被诬陷,被关进看守所。每天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被释放的那一天,我的宝宝就没有了。我一直昏迷着,我甚至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把他从我身体中拿出去的,我连他最后一眼都没有见到……”
“够了,佐婉婉,别说了。”韩珏把她紧抱在怀里,他感觉到怀中的女子在不停的颤抖着。她是那么的恐惧。
佐婉婉哭着摇头,哽咽着,继续说道,“孩子没有了,再后来,我们就离婚了。那时候,我什么都没有了,我找不到任何活下去的意义,所以,我就自杀了。”
佐婉婉说到此处,睁大着一双漂亮的眼睛,眼眸清澈而无辜,声音很轻很柔,但一字一句,都是那么的残忍,“用的就是你刮胡刀里面的刀片,很锋利,一刀下去就见血了,可是,我怕死不了,就又割了一刀,那时候真的好奇怪,根本感觉不到疼痛……”
韩珏的额头与她紧紧的贴合着,又湿热的液体顺着彼此的脸颊划下去。佐婉婉并没有哭,她一直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眼眸是干涩的。
哭的人是韩珏,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如果当时他没有当逃兵,这场悲剧也许是可以避免的,他的孩子也许是可以活下来的。
可惜,现在说这些太晚了。
“婉婉婉婉,都过去了,让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韩珏托起佐婉婉苍白的脸庞,深情而忧伤的吻着她的眼睛。
佐婉婉浓密的长睫一眨一眨的,涣散的目光终于清明,她看着他笑,只是笑的太苦。
苦似生命。
“韩珏,很多事发生了就无法再回头。我们没有开始,而是结束。”她反握住他的手,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顺着她苍白的小脸缓缓划下,落在他光洁的手背上,如同一种告别的祭奠。
她说完之后,彼此间再次陷入沉默。
韩珏高大的身体半跪在她面前,头埋在她膝间,肩膀微弱的耸动着。
这样一个无坚不摧的男人,却在她面前低下了高贵的头颅,落下了疼痛的泪水。
佐婉婉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她感动、也心痛,却不能再对他心软。
今时今日,离开,才是爱他的最好方式。
长久的沉默之后,韩珏终于抬起头,虽然神色如常,眼睛却仍然湿润着。
“如果离开我,你会过的更好,那么,我答应你。”
韩珏并不想失去她,然而,在那么多无情的伤害之后,他已经失去了挽留她的资格。
倾盆暴雨已经连下了两天两夜。
韩珏负手而立在落地窗前,茫然的看着窗外。
佐婉婉说过,下雨是因为天在哭泣。
然而,天亦有情天亦老,老天爷是不会落泪的。
“韩总,医院那边已经联系好了,太太的主治医生正在等您。”助理李昂走进来,恭敬的提醒道。
“嗯。”韩珏回头,迟缓的应了声。
黑色卡宴冒着倾盆暴雨驶入医院的地下车库,韩珏经由电梯直接到达位于十二楼的心脏外科。
佐婉婉的主治医生姓刘,此刻正在办公室内等候着韩总裁的到来。
“刘主任。”韩珏在助理的陪同下走进办公室,客气的和对方握手。
“韩总。”刘主任非常热情,请韩珏坐下后,又亲自给他倒了杯水。
“韩总,您的来意院长已经和我提过了,韩太太的病例我已经提前整理出来,都在这里。”刘主任把一本病例连同检查报告都递到韩珏面前。
韩珏翻看几页,对其中的一些医疗术语并不太懂,于是询问道,“刘主任,我知道您是心外科的专家,我想知道我妻子的病情有多严重。”
因为是院中亲自交代下来的事,刘主任自然不敢怠慢,耐心的一一解释,“韩太太的心脏是先天不足,不过幼年时期就接受了手术,并没有错过最佳的治疗时机,这次发病就是因为受了太大的刺激,她在我这里接受了一段时间的治疗后,恢复的很好,只要注意营养和心情,她和健康人是没有任何区别的。”
“可是,她昨天发病过一次。”韩珏蹙着眉头说道。
“正常情况下,她是不应该犯病的。除非,是受到了刺激。韩总不需要太担心,只要太太按时服药,不会有大碍的。不过,我建议韩太太要多保持心情的愉悦,或者,换个环境,对她的身体健康也是有帮助的。”
韩珏点了点头,他不相信佐婉婉的话,所以才亲自调查,现在医生说她的身体没有大碍,他才稍稍的放心一些。
“谢谢您的配合,麻烦了。”韩珏站起身,说了几句客套话后,便离开了。
然而,在他离开之后,办公室内通往休息间的侧门缓缓的被人拉开,佐婉婉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的怀中紧抱着一叠资料,那才是她真正的病历本。
“刘主任,谢谢你。”她淡淡的说道。
“我看得出,韩总是很关心你的,我实在搞不懂,你为什么要隐瞒你的丈夫?”刘主任不解的问道。
佐婉婉轻抿着薄唇,情绪依旧是温温的,“抱歉,我不太方便透露。感谢你的配合,也希望,你能一直为我守着这个秘密。”
佐婉婉说完,把一张金卡递到了他的办公桌上。
夫妻三年,佐婉婉是了解韩珏的。
她知道他一定会怀疑,所以,在他调查之前,已经买通了主治医生。
佐婉婉抱着病历本站在窗前,看着那辆黑色卡宴穿破雨幕,渐行渐远,最终完全的消失在视野之中。
韩珏,有时候什么都不知道才是一种幸福。
希望,在没有我的岁月里,你可以一直幸福下去。
……
而与此同时,黑色卡宴中。
韩珏半靠在椅背上,手臂随意的搭在车壁上,深邃的目光淡看着车窗外。暴雨笼罩了整座城,模糊了眼前的风景。
因为路况不好,司机的车速很平稳,交通台正在播放着一首经典老歌,李圣杰的手放开。
当眼泪留下来,
伤已超载,
分开也是另一种明白。
我给你最后的疼爱是手放开,
不要一张双人床中间隔着一片海,
感情的污点就留给时间慢慢漂白,
把爱收进胸前左边口袋
……
韩珏的目光在雨幕中越来越深。
他想,也许放开手,给佐婉婉自由,才是他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
韩珏拿起手机,拨通了沈堂曜的电话。
“我记得前不久有一个收购荷兰七星酒店的案子,我决定尽快启动这个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