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缓驶至顾府,宝絮一路都打着车帘子,听着一路上的动静,东半京都的两三条街经过了,还能听到路上人对于新话本的议论。
谣言传的一向快。
这世间寂寞无聊难以忍受,人人头顶都有生存压力和难以突破的尊卑屏障,唯有飘散而来的关于世家名门的种种流言蜚语能够遮盖底层人的百无聊赖。
所以,在看不清的流言蜚语之中,底层人反而更快乐了,谈论得也更多了,甚至演变成了柳姨娘魅惑家主,嫡夫人乱棍打死允儿立威。
顾府一时成为流言的源头,其内宅的诸多事务也成为了人们的谈资与笑料。
人,唯有在白纸面前可以随意涂抹,若是给他一副成型的古画,无论如何他是不敢在上面随意落笔的。
所以,对于不明就里的顾府内宅事务,这帮底层人谈论得更是毫无节制。
马车轻晃,嫡夫人的娇躯也随之轻晃,碧玉水滴银珰耳环也随之一晃一晃。
宝絮将她听到的流言复述给嫡夫人,嫡夫人却依旧面不改色,见她双唇紧闭一言不发,宝絮乃道:“夫人,是不是要柳姨娘给个说法,她做出这等阴毒之事来,合该在顾氏祠堂受审。”
嫡夫人摇摇头,“你还真以为这话本一事是柳姨娘的手笔吗?我看她是没那个能耐,也没那个胆色。”
嫡夫人冷哼一声,“允儿死的当日下午我们便将长松院的丫鬟派去寒柳阁当差了。寒柳阁里头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我的耳目眼线。到现在,也没个丫鬟跑来告诉我说,柳姨娘哪个小厮出府去。这寒柳阁最近安分地很,生怕被我抓到把柄,没一个丫鬟出府。就是厨房里的嬷嬷去送膳,柳姨娘也少跟她们搭话,柳姨娘身边没人出去,她怎么编个话本送出府?”
“会不会是柳姨娘授意,指使?”宝絮问道。
“不会。”嫡夫人断然:“当年不顾一切执意嫁给老爷,甘作妾室,十年来,她也算是与老爷和顺相敬了,成为京中美谈了。她何必派人编出这样的话本来,让自己成为别人的谈资呢。她不是蠢嘛!她是名门闺秀,她不要脸面,她那个侍郎爹还要脸面呢!”
“咱们府里一向没有草菅人命的事,传出去多少影响老爷官声。究竟是谁这样不知好歹。”宝絮深思:“当日为了不影响老爷的官声,不损府上声誉。允儿的死被我们处理的很隐秘。除了府里的人外,恐怕也就只有一个许翰林知道这事了。许翰林跟老爷朝务有分歧,会不会是他传出此事,命人做出这话本来,诋毁老爷,诋毁夫人,逼迫老爷屈从?”
“更不可能了。”嫡夫人横了宝絮一眼,“许翰林就算不给老爷面子,也要给我爹面子。他怎么敢背地里做这种事。他一心为了三皇子谋划,如今老爷是中立之人,不沾不靠,许翰林拉拢他还来不及呢,设计诋毁咱们老爷,只会逼得老爷怨恨三皇子,许翰林没那么傻,也不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嫡夫人道:“你说一个人,若是背后有靠山,有退路,那还会用编造话本诋毁本夫人的方式来打击我吗?”
宝絮摇摇头,不解其意。
嫡夫人微一昂头,意味深长道:“唯有背后山穷水尽的人,才会选择用这种下三滥的方式来含沙射影指桑骂槐。”
“你的意思是说……”
嫡夫人缓缓地舒出一口气,慨叹道:“不是阮姨娘,就是寒丫头。寒丫头最近的表现很让我惊讶,搜查寒柳阁那天,她就能在许翰林面前表现得谈吐得体,不卑不亢,后来我要给她院里安插人手,恰巧她那里就有丫鬟开投奔。倒是凑巧地很呐。”
“夫人怀疑寒姐儿?”宝絮目光深长,道:“寒姐儿成日地在寒烟阁里头,她又不通文采,怎会编话本?”
“管她是谁!”嫡夫人冷哼一声道:“是谁造成这些谣言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得平息这些谣言。”
“夫人,回府了。”
马车在顾府门前停下。
寒柳院内,柳姨娘背靠一方山水画款式高椅背方凳坐着,听到跪在地上的宝扇说完,才惊讶道:“此话当真?嫡夫人真被外头那般议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