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压得人心发闷,林小跳裹紧身上的棉袍,靴底踩过结霜的青石板,发出细碎的咯吱声。
她怀里的驱邪铃铛突然轻颤,撞出一串清响——这是霍无赖在拽铃铛穗子。
“跳儿,你说那孟婆老婆子,大冷天的会不会缩在暖阁里嗑瓜子?”鬼声音从袖管里钻出来,“上回她非说我讲的《窦娥冤》没她改编的《窦娥怒砸城隍庙》带劲,差点拿糖画儿砸我脑门儿。”
“祖宗您可闭嘴吧。”林小跳翻了个白眼,“要不是您当年把孟婆的《天仙配》话本改得七荤八素,人家能记仇到现在?”她回头瞥了眼身后众人:陆九霄抱着胳膊走得笔直,官靴踢飞块石子;苏媚娘拎着药箱,正用银镊子夹起块冻硬的糖渣子研究;张铁锅扛着黑炭,那狗正用脑袋拱他怀里的烤红薯,尾巴扫得他官服直晃。
“到了。”陆九霄突然停步。
朱漆门楼上“听风阁”三个金漆大字在阴云中泛着暗黄,门帘一掀,裹着葱绿棉裙的孟婆探出头来,手里还攥着半拉没做完的糖画儿。
“哎哟喂,这不是小跳丫头么?”她眼睛笑成月牙,“还有咱们陆捕头,苏大姑娘,张班头——哟,这黑炭咋胖成球了?”
黑炭“汪”地吼了声,耳朵却诚实地耷拉下来——孟婆手里的糖画儿是只油光水滑的狐狸。
众人刚在暖烘烘的堂屋坐定,孟婆已端来热姜茶,糖画儿在铜锅里滋滋作响。
林小跳把驱邪铃铛往桌上一放,铃铛口还挂着霍无赖的一缕鬼气,泛着淡青色。
“婆婆,我想请您帮个忙。”她搓了搓手,“用这铃铛,和您的糖画儿……能不能把三百年前的事儿显出来?”
孟婆的糖勺顿在半空。
“小丫头倒是会想招儿。”她眯眼盯着铃铛,“这铃铛是霍家那套‘阴阳听’的法器吧?能勾魂音,我这糖画儿用的是忘川水熬的糖,能存往生魂。合一块儿……”她突然笑出声,“成!今儿个就给你们露一手!”
糖勺在铁板上划出金亮的弧线,孟婆念着谁也听不懂的咒语,驱邪铃铛突然“嗡”地震颤,震得茶盏里的姜茶荡起涟漪。
霍无赖的鬼魂“唰”地被吸进铃铛,又“噗”地喷在糖画上——那摊融化的糖稀突然泛起金光,渐渐凝出人影。
三百年前的雪。
穿玄色劲装的霍无赖正往马背上甩包袱,身后传来追魂炮的轰鸣。
他发带散开,腰间的断剑只剩半截剑鞘,嘴角还沾着血,却冲追来的方向竖了个中指:“爷爷我早说了,那破《镇妖典》藏的是祸根!你们偏要当宝贝供着——等着吧,等冬至阴门开,你们连哭都找不着调!”
“那是……霍家祠堂?”陆九霄凑近些,眼尖地认出背景里飞檐上的兽纹,“可我师父说,霍家初代家主是为护《镇妖典》战死的!”
“战你个大头鬼!”霍无赖的鬼魂急得直跺脚,“那老东西当年非说《镇妖典》能镇住地底下的孽障,我翻到最后一页才发现,根本是拿活人血养那玩意儿!老子不干了,带着半块玉璜和星图就跑——结果被他们追得跟丧家犬似的!”
糖画里的画面突然扭曲,追兵的脸全变成模糊的黑影,只有为首那人腰间挂着块玉牌,雕着和陆九霄佩刀上一样的云纹。
陆九霄的手“唰”地按住刀柄,指节发白。
孟婆叹了口气,用糖签挑起冷却的糖画。
“当年霍小爷跑了之后,捉妖盟就放出风声说他叛逃。可我在忘川边儿见多了魂儿——”她敲了敲糖画里霍无赖的后脑勺,“这小子脑门儿上的伤,是被自己人用镇妖钉砸的。”
林小跳倒抽口冷气。“所以三样信物……”
“玉璜能开霍家地宫,星图指的是地脉走向,断剑么——”孟婆突然压低声音,“那剑鞘里封的,是初代霍家主用命镇的‘阴蚀’。当年他们想拿活人血喂这玩意儿,等冬至阴门大开,就能用它吞了整座永宁城的生气!”